Ignoramus et Ignorabimus

我必須獨自赴約

胖瓜
胖瓜
February 9, 2021March 8, 2021

Souad Mekhennet 著 / 溫澤元 譯

會看這本書其實是偶然,剛好去商務印書館特價每本 99,在購物慾發作下就買了,結果讀了之後覺得物超所值!作者蘇雅德用溫柔卻又深刻的筆觸描述了誤解跟偏見變化為歧視跟仇恨的過程。在閱讀的過程之中看到這麼多悲劇其實還蠻感慨的,覺得如果人類不要那麼自私該有多好。

我必須獨自赴約是一本回憶錄,作者是華盛頓郵報的記者蘇雅德。蘇雅德是在德國長大的摩洛哥裔穆斯林移民第二代。她記者生涯也專注在聖戰組織相關的報導。這本回憶錄就是藉著自身的經歷寫中東聖戰的成因還有穆斯林在西方國家遭遇到的歧視與困難。例如他小時候在德國就被當成次等公民,老師希望他去職校而非一般的中學、也被種族主義者威脅等等。蘇雅德對於記者這個職業的興趣來自於「大陰謀」這部講兩個記者揭發水門案的紀實電影,她希望可以透過追求真相來改變世界。先從高中社團、地方小報開始到申請上德國最好的南恩新聞學院,911事件過後因為劫機主謀曾生活在德國且跟德國的穆斯林社群有所往來而自發的追查這件事,也因此認識了華盛頓郵報在柏林的主管 Peter Finn 並獲得跟郵報合作的機會並開始了他專業記者的生涯。

讓他走向聖戰報導也是一次的採訪經驗,當時報導 911 相關的記者們就在一次審判後採訪受害者家屬 Maureen Fanning,她的丈夫是在世貿大樓倒塌時殉職的消防員,Fanning 就說他在責怪恐怖攻擊的同時也想罵美國政府與他們這些記者「沒人告訴我們原來有一群人這麼恨美國。政治人物什麼話也沒說,你們這些新聞記者也從沒報導過」、「他們為什麼這麼恨我們?」。蘇雅德被他這段話打動,她覺得記者應該可以做到更全面的報導,讓西方國家的這些人知道這些聖戰組織為什麼這麼做。過去新聞媒體因為缺乏與聖戰組織交流的管道所以幾乎沒有這種機會,但她複雜的身份——摩洛哥裔穆斯林女記者——讓他比起一般人更能夠接近聖戰組織的核心。也才能為我們帶來另外一端的觀點以及反思的機會。

蘇雅德聖戰記者生涯的起點就是伊拉克,而2003年美國入侵伊拉克對21世紀的中東關係有決定性的影響,若想要了解中東地區現況的由來一定要看看伊拉克的故事。

靈魂分裂的國家 — 伊拉克

2003 年美國政府表示伊拉克擁有「大規模毀滅性武器」,聯合國因此派出調查團。蘇雅德因為阿拉伯血統以及替華盛頓郵報工作的關係被法蘭克福一個電台邀請上關於美伊戰爭的辯論節目,節目中其他來賓都支持美軍入侵伊拉克,蘇雅德是唯一持反對意見的;她認為應該先讓聯合國團隊完成調查,理由是如果美軍入侵伊拉克後發現當地甚麼都沒有反而會助長恐怖主義。而這正也是後來發生的狀況。

美國的大規模毀滅性武器宣言來自於 1999 年由伊拉克到德國尋求庇護的一個化工工程師,他宣稱他在伊拉克工作的農業機構其實是為了掩護生化武器計畫的單位,雖然德國提醒過美國這項情報未必可靠,但布希政府無視了這個警告。同時在當時的氛圍之下許多人都認為沒有海珊的伊拉克會更好,就算沒有大規模毀滅性武器也值得入侵伊拉克。年僅 25 歲卻執著於真相的蘇雅德拜託華盛頓郵報讓她去伊拉克採訪,同時還為了避免爸媽反對,一直到出發前一天晚上晚上才告知爸媽這個採訪計畫。而在伊拉克的期間她也真的很猛,因為還沒畢業所以白天採訪之後晚上她都在念書跟寫作業。她跟教授達成協議如果準時繳交報告就不需要去上課。「白天親眼見證一個國家的崩解,晚上閱讀馬克思主義或是著理解複合是互賴模型等國際關係理論,這種生活實在太超現實。」

到伊拉克之後她發現伊拉克中遜尼與什葉兩派對立的狀況在海珊倒台之後愈發嚴重。伊拉克有 65% 的穆斯林人口是什葉派,而有 35% 的人口是遜尼派,然而海珊的阿拉伯復興社會黨卻是遜尼派的。在美軍入侵伊拉克之後領導伊拉克國會的什葉派政治人物查拉比表示那些曾為阿拉伯復興社會黨的人必須為過去的罪行付出代價。然而解散軍方和警力會讓其中佔多數的遜尼派男子失業,對什葉派政權不滿的他們很容易就會被聖戰組織招募。一名亞美尼亞裔的基督教移民說在海珊其實是推動政教分離的主要力量,在他的統治下不同信仰的人其實可以活得自由自在。反而是親伊朗的什葉派積極的想要讓政治與宗教合而為一。事實也是在什葉派領政之後婦女出門必須要帶面罩與全長的罩衫——在海珊統治時期並不需要的配備。

為了調查什葉跟遜尼的衝突,她聯絡了什葉派的艾奇拉,哈希米 (Aquila Al-Hashimi) 要求採訪,哈希米是伊拉克臨時政府中唯三的女性成員之一,在海珊統治期間曾經代表伊拉克政府與聯合國協調石油換糧食的計畫。如果什葉派真的如同宣稱的一樣被壓迫,那哈希米又是如何在海珊政府中擔任高官的呢?哈希米邀請她隔天共進午餐,並在對話中表示擔心會發生更多血腥衝突造成國家崩解。然而隔天,卻傳出哈希米被槍手伏擊身亡的消息。蘇雅德覺得雖然伊拉克本來就不是民主國家,但至少它允許像哈希米這種不同教派的女子接受高等教育並進入政府。

「我突然發現西方國家彷彿正破壞這個國家的未來,…,或許西方國家不認同伊拉克的體制,但決策者們正一步步摧毀伊拉克人民的生活」。

蘇雅德也非常困惑為什麼美國會選擇跟查拉比這個長年旅居國外的「伊拉克人」合作?更別提許多美軍扶植的伊拉克政治人物都有什葉派以及伊朗背景。西方的政治人物是真的想替伊拉克開創更好的未來,還是單純想找個容易受美國操控的人主掌大權?她一個同事的回答是:「多數的美國人不會這麼想,查拉比會說英文,也在美國念過書,對於如何跟美國人溝通瞭若指掌。雖然聽起來很荒謬,但交際手腕對於高官來說更重要。」西方世界的政治人物跟外交顧問是否沒有善盡職責,並沒有認真想過想將西方的民主體制套用到其他國家會產生甚麼後果。

在伊拉克她在一個美軍突擊後的現場遇到一開始不怎麼友善的士兵,但後來他成功的用衛星電話跟這些想家的小夥子拉近關係。有位士兵後來跟他道歉說「很對不起,我們剛才有點沒禮貌」「我們壓力好大,這裡的情況跟我們預期的差好多,我們以為伊拉克人會很喜歡我們,我們以為他們會請我們喝茶,以為他們看到美軍會很開心。但他們卻對我們發動攻擊,有些同袍都被殺了,這裡的人都很氣美軍。」而這不又是一個由美國一般人問出的「他們為什麼這麼恨我們?」嗎。

然而與此同時,旁邊的民眾正在向美軍抗議,指控他們在交火中午誤殺了旁邊的平民。附近的醫生表示他們治癒好幾位傷口明顯是被機關槍射傷的平民。同行的美國記者還將由傷口取出的子彈拿到美軍那裏確認,美軍全盤否認數十位目擊證人的指控。旁邊有個失去弟弟的大哥就向她說:「你是穆斯林嗎?你是的話要趕緊起身去對抗美國人跟猶太人」,「你一定要反抗」。她永遠也忘不了 Fanning 的那個疑問「為什麼他們這麼恨美國人」。

加入聖戰組織的人

伊拉克戰爭造成遜尼跟什葉自從伊朗伊斯蘭革命以來最糟糕的分裂。許多遜尼派的伊瑪目不把什葉派當作穆斯林,對他們而言遜尼派遭到什葉派壓迫,因此遜尼派發動攻擊只是合理的反擊。這些伊瑪目以及聖戰士招募者會散布什葉派汙辱遜尼派長老、甚至是什葉派軍事組織拎著幾顆據稱是遜尼派的頭的畫面。而他們甚至還會將這些影片放給小孩子看。而為了向美國人解釋為什麼這些遜尼派青年會離家到伊拉克作戰,蘇雅德想要聽聽第一手的說法,蘇雅德隻身前往拜訪一位聖戰組織首領,想要訪問他並透過他聯絡到曾經前往伊拉克的青年,然而這位首領卻因為牙痛而不想接受採訪。「我真不敢相信,曾在聖戰組織作戰,後來還忍受多年被囚禁折磨的聖戰士就然會因為牙痛而取消採訪」,這時那位首領的媽媽剛好走進了房內,結果就問了她的身分,還問她怎麼不太開心的樣子。她就趁機告狀說她大老遠從歐洲跑來為了一個重要的專題採訪她兒子,結果他竟然因為牙痛想要取消採訪。首領的媽媽就把她罵了一頓,說這位好女孩跟她朋友跑了這麼大老遠來找你,你要是拒絕他們我也算是白養你了!於是首領就非常配合的接受訪問了XD

她在約旦成功採訪到了曾經在伊拉克作戰的年輕人,他的家庭就是一般的中產階級,也不是特別虔誠。然而在青少年時期,還不確定自己的目標的時候就會有些招募者主動跟他接觸並問他為什麼不試著做禮拜,之後邀請他們固定去清真寺並且給他們觀看前面提到的,遜尼派被壓迫的影片。自此之後這些青少年就變得比較激進。「如果不保護自己的信仰,誰要來幫我們?」。

而這種事也不只發生在中東,歐洲也有很多這樣的案例,某天蘇雅德一個德國朋友的姪子跟家裡說要去參加市中心的集會,隔天再聯絡到的時候人已經在敘利亞了。這類孩子所屬的家庭通常父母關係都不太和睦。而且青少年的心中往往迷茫又憤怒,在這個階段,別人說的動聽話很容易就進到他們心裡。而這些話不外乎:我們是受害者,全世界數百萬名穆斯林都遭到打壓。極端伊斯蘭組織不斷對外宣稱自己對手足之情、友情以及家人的承諾;他們宣稱只要是穆斯林,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而這樣的話對於在歐美國家受到不平等待遇的移民後代非常的有吸引力。前面提過移民二代在西方國家多少會受到排擠,因此很難對出生國產生認同感。在這種找不到歸屬感的時候,極端伊斯蘭組織提出的願景特別有的吸引力。人終究是社會動物,我們不斷期盼得到他人的回應並被社會接納,社群媒體如臉書、Twitter 就是利用人類這種天性讓人上癮。而當極端伊斯蘭組織也直接攻擊人們最核心的需求時,不難想見的會有許多年輕的歐洲人離開現代化的歐洲而加入第三世界的聖戰。

聖戰組織的指揮官

前面說了想要加入聖戰組織的戰士,現在來說說聖戰組織的指揮官吧。蘇雅德多度採訪不同組織的重要人物,包含在巴勒斯坦的塔利班指揮官、敘利亞的 ISIS 指揮官 、巴勒斯坦解放組織的首領。這些首領級的人物心中對於反抗運動的願景都不同,然而卻有一點相似之處。他們大多數認為美國攻打伊拉克的舉動非常不正當,美國進攻的意圖對他們來說就是另一種「恐怖主義」。他們普遍覺得西方國家想要助長伊朗在中東的勢力,壓迫遜尼派穆斯林的生存空間。除此之外他們最在意的大概就是西方國家的雙重標準,在他們眼中這些人高喊著人權與信仰自由,卻又不在乎阿拉伯與伊斯蘭國家的人民生命。

「我們在西方國家放個一公斤的爆裂物就是恐怖組織,那他們到阿拉伯與伊斯蘭國家迫害無數生命怎麼就不是恐怖組織了?」

聖戰組織指揮官

有人認為唯一保護全體穆斯林的作法是建立哈里發政權並將伊斯蘭教散播到世界各地。然而也有更務實的人,塔利班的指揮官說到「歐巴馬做出太多他根本達不到的承諾,讓我們不期待美國會有甚麼改變。如果美國跟西方國家真的想要跟穆斯林和解,那就要改變他們的世界觀,不能強硬地以自己的立場和出發點來對待我們。我們不想刻意找美國麻煩,只是不希望讓別人告訴我們該怎麼生活。」

有些激進的軍官認為他們要堅持伊斯蘭文化,女人只要是真正的穆斯林都會很樂意把臉遮起來。但也有務實的人懂得尊重女性選擇的權利。聖戰組織內其實也有許多不同的聲音,但他們共同的目標都是希望穆斯林可以拿回自主權而不要再被別的國家左右。

哈利德。馬斯里來電

有許多事件讓蘇雅德反思這些西方國家宣稱的人權與自由,哈利德。馬斯里 (Khaled al-Masri) 的案子就是其中之一。馬斯里在跟太太吵架之後想去馬其頓共和國度一個禮拜的假,結果到了當地被海關人員扣留並被指控是恐怖分子。馬其頓人員先詢問他是否跟蓋達組織、穆斯林兄弟會有關。而在二十三天後將他轉交給國籍不明的人士並把他送往阿富汗刑求。最終五個月後他在沒有被判任何罪後釋放,被送往阿爾巴尼亞北部,徒步走回馬其頓取回護照與個人物品後飛回德國。

馬斯里描述這段經歷時的反應讓蘇雅德想起戰地人民的創傷後症候群,也讓她很想相信馬斯里的經歷;但馬斯里的指控非同小可,如果蘇雅德代表的紐約時報刊載這篇新聞,那就是對中情局以及反恐戰爭的指控。蘇雅德在德國情報單位的線人證實了馬斯里的遭遇,並指出馬斯里的確有跟被監控的人有所往來,但他從未參與任何與聖戰相關的計畫。最終她翻找 911 調查報告發現裡面提到劫機客曾經在德國火車上與一位哈利德。馬斯里 (Khalid al-Masri) 碰面。兩個人的名字只差一個字,加上這位被誤會的馬斯里有跟被監控的人往來才會造成美國情資單位誤會。

不過刊載這篇報導的風險相當高,因為指控對象十分敏感,若有差錯可能會直接賠上整個記者生涯。在她拿這篇報導質問德國政府時,外交部發言人甚至警告他們要刊報導就要有心理準備承擔後果。最終結果呢?報導刊出之後他們並沒有面對任何來自政府的壓力,甚至還做了幾篇接續的報導,例如德國政府其實在馬斯里在馬其頓共和國被抓的時後就收到有德國公民被移交美國政府的消息。而馬斯里也在報導刊出之後接獲許多來自美國人的關心訊息,他們非常同情他的遭遇。最後德國政府拖到 2006 年才就此事道歉;美國方面事後解密的文件中顯示中情局長決定不處分扣留馬斯里的官員,認為在這種不確定因素極高的任務中需要冗忍誤判。而中情局監察長雖然將此案上訴到美國司法部但最終被駁回。整個事件最後除了有三名中情局官員遭到口頭警告之外沒有人因此負責。

「我們這些來自西方的公民,尤其是政治領袖,怎麼好意思在美國做出這些非法行為的同時還直指責中東國家罔顧人權呢」

2015 有德國報紙指出馬斯里企圖加入 ISIS,蘇雅德向他求證,他不願意透漏,但表示「西方人最沒資格談人權,他們殘暴的對待我跟其他人,卻不用為罪刑付出代價。他們很會指責別人,但卻不願意反省自己」。如果馬斯里最終成為了聖戰者,誰該為此負責呢?

馬斯里故事還有另外一個插曲,幾年之後蘇雅德在巴基斯坦採訪時遇到了另外一位對於美國懷有高度敵意的巴基斯坦記者,他對美國的敵意來自於美國用無人飛機轟炸巴基斯坦並炸死了許多無辜的人,包含這位記者的兒子與弟弟。雖然在這件事上美國責無旁貸,但蘇雅德還是有許多不同信仰的美國同事願意跟他一起報導真相。她向記者表示很多美國人其實都不壞,只是他們根本不曉得美國政府做過這樣的事,若他們知道了也會很願意為這些無辜民眾發聲的。同時為了說服這位記者她也舉了馬斯里的案件當例子。

幾周之後她回到德國,某天她姊姊對她說「你回來的正好,某個想控訴中情局空襲巴基斯坦的男子正在受訪。」她看到後直接把嘴裡的水噴了出來,因為控訴者就是她在巴基斯坦遇到的那位記者。幾周後他也確實提出告訴,被告者包含了中情局巴基斯坦的長官,而在巴基斯坦這種衝突地區,被公布名字的中情局官員會面對極大的生命威脅,因此中情局立刻讓他撤離巴基斯坦。美國認為記者會提出控訴都是巴基斯坦情報局的錯並給了巴基斯坦情報局很大的壓力。而過了一陣子蘇雅德再度到巴基斯坦採訪情報局局長時,局長表示巴基斯坦與美國的關係大概沒有像現在一樣這麼緊張過,「我不知道到底是哪個混蛋慫恿那個農夫提告的,但絕對不是我們」。蘇雅德不禁脫口而出:「我相信你」,而旁邊的發言人就抬起頭狐疑的說「你以前都對我們的話半信半疑,怎麼這次這麼信任我們」。採訪結束之後發言人陪她走到車旁邊,說他總覺得蘇雅德知道上訴案的一些內幕,但是沒告訴他們而已。蘇雅德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地微笑,立刻跟他道別。

西方國家的人權與自由

蘇雅德有次一位同事 Michael Moss 兩個人為了另外一個報導想要去阿爾及利亞採訪。而其中某天晚上 Michael 卻接到紐約時報的通知說 FBI 告知紐約時報 Michael 的生命遭到威脅,蘇雅德卻沒有。這件事情很奇怪,因為他們明明就是一起跑採訪的,如果惹到人應該也是兩個人一起惹到才對。但 FBI 探員卻堅持 Michael 應該要盡快離開這邊,但蘇雅德可以隨心所欲留下來。蘇雅德還連絡了之前採訪過的聖戰士,但都沒有人收到被威脅的相關消息。最終兩個人覺得事情真的太奇怪了所以就一起離開阿爾及利亞。

擔心這次的威脅影響到之後報導聖戰的機會,蘇雅德一回到德國就連絡了他在德國情報界的線人。線人就跟他說下次他再到北非就會有隻跟蹤支援隊尾隨著他,中情局、美國國安局等等都在跟蹤他。而為什麼 FBI 會說 Michael 有生命危險呢?因為他是美國人,美方情報人員不想要美國人涉入此事,但他們以為蘇雅德會堅持完成報導。那位探員承認其實德國情報單位知道美國人把蘇雅德當誘餌這件事情,且他們也不敢肯定若美方真的有甚麼行動蘇雅德是否會有生命危險。這件事情也讓他懷疑德國政府是否會犧牲一位德國公民換取打擊恐怖組織的機會?而他跟 Michael 的差別待遇是否跟他身為移民且具有阿拉伯血統有關呢?

此事之後紐約時報不再讓 Michael 跑聖戰相關的報導,他只能轉戰食品安全新聞,而在 2010 年還因為食品新聞獲得普立茲獎。Michael 曾經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跟她說「我們冒著生命危險把這麼多故事帶回家,卻從來沒得獎,現在我只寫花生跟肉品的新聞就得獎了」,我自己覺得比起歧視跟一整個地區人民的不幸,一般人或許更看重花生跟肉品的安全吧。

另外一件事是她曾經為激進穆斯林以恐怖攻擊回應查理周刊刊登穆罕默德相關笑話時接受談話節目的訪問。她當然不認為一幅漫畫可以作為發動恐怖攻擊的理由,但她提到其實許多猶太人與大屠殺倖存者對於針對穆罕默德的笑話都蠻緊張的,他們覺得這跟當年納粹侮辱猶太人跟猶太教的行徑很類似,但當地的來賓卻不以為然,但其中一個週刊在刊登這個漫畫前才拒絕印刷一幅貶低耶穌形象的漫畫。當然每個團體都能有自己的立場,但雙標的行為難免會讓某些人不滿。而媒體這個將資訊帶給人民的產業更是要明白如果執意以雙重標準來看待事物而不願意用誠實、健康的態度來討論道德觀跟言論自由的話就會有更多的歐洲青年聽信極端分子的話,相信西方要跟伊斯蘭教為敵而加入極端組織。

「我們必須意識到在德國歷史上有一段時間報紙也充滿了攻擊猶太人的漫畫」。

阿拉伯之春

2011 年整個穆斯林世界最重要的是非阿拉伯之春莫屬,突尼西亞的一個水果商因為沒錢賄絡警察而被欺侮,磅秤被拿走,還被市政府政府一名員工賞巴掌。他嘗試前往市政廳向市長投訴也被拒絕,憤怒之下買了汽油回到市政廳,大喊你覺得我要如何活下去之後自焚而死。這件事情如星火燎原般引發了全國暴動。一個月後突尼西亞總統辭職,結束長達 23 年的統治,又一個月後,鄰近的埃及總統穆巴拉克也被罷免,結束了三十年的總統任期。利比亞的格達費正在跟強大的反抗軍作戰,敘利亞的人民也起身反抗阿薩德。

抗爭者希望國家能夠有所改變,並透過越來越發達的網路散播訊息。考慮到這些政權的集權統治手法,這些地區的人民有充分的原因為自己的權益發聲。然而隨著革命開展,媒體與西方國家領袖在提到阿拉伯之春的時候都過於樂觀,他們似乎認為只要把這些獨裁者趕下台,這幾個國家就會瞬間變成注重人權與自由的民主國家了。而我們也從伊朗的伊斯蘭革命以及美軍入侵伊拉克的結果可以看出事實並非如此。這樣子的革命很可能只是將政權由一個獨裁政府轉移到另外一個獨裁政府而已,例如埃及的基督教信眾害怕穆斯林兄弟會會再度掌權,為了滿足大多數人民而選擇犧牲弱勢團體的權益。

而革命的另外一個隱憂是這種大規模的示威與混亂基本上為聖戰組織提供了一個舞台。而媒體們往往沒有注意到這些圖謀不軌的組織,又或者是不想注意到這些跟”阿拉伯之春”這個欣欣向榮的民主氛圍相衝的團體。對聖戰組織而言,阿拉伯之春其實是伊斯蘭教與穆斯林之春。中東與北非地區的人民想要獲得真正的民主與自由,或許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而阿拉伯之春給作者的另外一個反思就是許多媒體平台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公民記者」與「公民報導」似乎蔚為潮流,然而這些沒有經過專業新聞訓練,且主要由社運份子寫出來的報導是否真的具有參考價值呢?又或者是他們其實只是另一個角度的偏激報導。如果報導都只報人民想聽的,這樣他們的世界觀不就永遠無法改變了嗎??

中立的報導是社會進步的原動力,我們已經看到了西方民眾對於穆斯林或移民的不瞭解與誤解造成了兩者之間的對立。如今成為泥沼的中東戰場很大一部分也是西方國家在不了解當地文化干預形成的。西方國家必須要理解把自己的標準加諸在他人身上是很危險的。西方世界的自由民主可能並不完全適用於中東國家,若能在滿足伊斯蘭經典的狀況下保障人民的生活,又一定需要民主這樣的體制嗎?或許有人會說民主制度才能保障人民的權利,但真的是如此嗎?我們已經看到在這些民主世界中存在祕密拘留中心、不人道的刑求與大規模政府監控,這不也是違反人民的權利嗎?

而更好的未來有賴不同宗教之間的溝通,更有賴宗教內的溝通,不是信仰讓信眾極端,而是別有用心的信眾將信仰推向極端。其實在伊斯蘭教的經典古蘭經中並沒有要求女性要蓋住臉龐、男女需要分開參拜。這些規則追根究柢都是有心人士為了各自利益的曲解而已。

極端伊斯蘭教組織的崛起並非單一錯誤造成的,許多政治領袖只在乎短期的解方。他們知道如何玩弄弱勢族群的恐懼與絕望,透過散播仇恨獲取益處。其實我認為這很大一部分就是美國與台灣現行民主體制的缺點,總統就算做的再長也不過就八年而已,但能在八年內用對的手段解決的問題又有多少?民主政治底下當上總統不是看你做了多少事,而是看你能說服多少民眾支持你。而說好聽的話往往比做對的是容易多了。

我們必須要讓不同意識形態的人理解必此,而歧視跟仇恨正是最大的阻礙。會不喜歡跟自己不同的東西是人類的本能,這種本能再過去數十萬年對人類的生存有益而保留至今。然而世界變化的太快,過去幾千年人類文化的演進遠超過人類基因的變化。如果我們都能接受政府組織這個與人類本能相悖的概念,又有甚麼能阻止我們學會包容與聆聽其他族群的聲音呢?

在本書的最後,蘇雅德寫到:

「如果說我這麼多年來學到了甚麼,那就是:無論膚色是黑色、是棕色、是白色,無論是穆斯林、猶太人、基督徒、什葉派或遜尼派,母親因孩子被謀殺時悲痛的哭泣聲,聽起來都是一樣的。我們最終也都會被埋在同一片土壤中。」

胖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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